被告席空空荡荡,审判员按被告电话打过去,对面已是没有人接听,楚文跟气喘吁吁的被告律师在沟通。
孟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斜前方悬挂的国徽红得鲜艳,刺痛了她的眼睛。
,旁听席位上坐着那对被骗了养老金的老人、教育金的夫妻、买房款的年轻人,孟真不敢去看他们茫然的眼睛,她低着头开始收拾一份份委托书、起诉状、证据、诉讼思路、结辩陈词……眼前这几个写满字的纸和白纸没有区别,没用了,这几个都没用了。
审判长宣判延期再审。
“报警吧,估计已经涉及刑事诈骗了。”被告律师小声对原告律师讲,被告律师也被骗了工作时长,起初他也以为就是影视投资纠纷,yiqing三年停工的项目不少,但他看了资料,这家公司应该是真假混售,潮水退去,有些“裸泳”的项目藏不住了。因此他们最后捞了一笔,跑路了。
《底层人物》这个项目起初应该是真的影视项目,超售虽是事实,但也能够做调解。而今年恒河映像发售的一些影视项目,应该连立项都没有,这就涉及诈骗和非法集资了。
宋昊森不知所措地在原告的席签后站着,他扯着李耀问:“他们跑了如何办?我的钱是还是不是全没了。”
李耀和孟真四目相对,这两周相处攒起了一些莫名的默契,他们俩背起包,就往外跑。
公司的玻璃门外站着一群人,室内一片狼藉,办公桌、电脑、椅子全不见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北京恒河映像影视公司的logo没有插电,孤零零地驻守最后一班岗。
孟真在人群里看见了蒋明珠,蒋明珠被几个客户围着追问,“人呢?公司呢?我们的钱呢?”
“她就是这家公司的员工!跟骗子是一伙的!”
只差末尾一天,她就能够拿到这个月的工资了,蒋明珠现在心烦意乱,昨天大家还说发了工资要去团建聚餐,他们怎么能一夜间搬空整个公司?
她试图从人群中挤出去,却被人死死拉住。“你不许走!”
不知道谁先动了手,上前去撕扯蒋明珠的衣服。
“你干什么?!是我让你投资的吗?!不是你自己自愿的吗?”蒋明珠捂着胸口朝那个男人怒吼,“怪我干什么?我也被骗了!我连一毛钱工资都没拿到!”
“你就是骗子!我看到你给别人介绍项目了!反正你不许走!跟我们去警局!”男人紧紧攥着她,仿佛钢箍一般把她掐紫了。
“就是!我也看到了!”一位女士上去一起帮忙按住蒋明珠,用力把她压在了地上。
蒋明珠被扯到地上,身上压了几条胳膊几条腿,闷得喘不过气来,“俺要是骗子,俺就跟他们一起跑了!还能傻乎乎地来上班吗?!”
她恨恨地抬起头,瞪着那个女人,下一秒就迎来了一巴掌。
“怎么打人啊,我报警了!”
蒋明珠听到人群中有道熟悉的男人声音,众人听到这句话,才清醒了一些。
她看见围挤的人群外挤进了一条腿、又挤进一条胳膊,最后是整个人。
那个没有下文的男客户?
她抓住那只刚劲有力的手,站起的瞬间被他拉进怀里,
“各位认真想一想,她假如是骗子,早就跑了,还会傻乎乎的来上班,被大家围在这儿吗?”李耀拿出本人的工作证,“我刚刚已经报警了,捕头立刻就到。我是律师,你们投资了什么项目,投资了多少,此刻来我这里登记,后续我们一起维权!”
身边人群拥挤,蒋明珠看着李耀认真的侧脸,他的臂弯是她最安全的港湾。
李耀安抚好众人,侧身对蒋明珠耳语:“去楼梯拐角。”
趁大家围着李耀的时刻,蒋明珠退出人群,跑去楼梯拐角,她的耳朵还有着他讲话的余温,热热的。
固然一个月的工资落空,但她似乎又拥有了老天赐予的礼物,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来到楼梯转角,她看见了早已在等她的人。
“明珠姐,我需要你手里关于这家公司的所有资料。”孟真背着大大的背包,胸前挂着跟李耀相同的工作证。
蒋明珠发烫的耳朵一下子凉了,她对自己说,原来不是月老赐姻缘,是她恋爱脑上头了。
短短一小时,她被骗两次!
“痛吗?”孟真小心谨慎的问,刚才那道巴掌声声音太过凌厉,把她吓了一跳。
她看着眼跟前的孟真,噢,不,是三次!
“你说呢?”蒋明珠捂住脸。
耳朵凉了,刚才被扇了一巴掌的半张脸慢慢起了温度,她平静地看着孟真,她知道刚才那巴掌是她该得的,她早就知道这家公司有问题,却还希冀着他们能发给她高工资。
**
不少受害者报了警,警方也已经立案调查,曙光律所需要协助警方一起调查。
孟真一刻不停地整理着从蒋明珠手里拿到的项目和客户资料,接待客户、签委托书、整理资料,几天下来,她和李耀两人业已是精疲力竭。
恒河映像已经不但涉及民事诉讼,未来还涉及刑事诉讼。
宋昊森的影视投资合同纠纷案宣判来得忽然,他们大获全胜,所有诉求都被法院支持。
一审判决如下:
“本案中,宋昊森依约履行了向恒河映像公司支付的投资款,但直至宋昊森起诉前,恒河映像公司仍未按约完成影片《底层人物》的上映,其行为已成型违约。因恒河映像公司的违约行为,导致宋昊森投资电影并获取利润的目的落空,双方的缔约目的无法实现。于是,宋昊森主张解除双方签订的《电影项目协议书》,符合法律规定,予以支持。
因恒河映像违约导致影片《底层人物》未完成上映,宋昊森的投资利益受损,恒河映像公司应按约定履行回购投资款的义务。于是,宋昊森要求恒河映像退还投资款2000000元,有事实和法律根据,予以支持。
同时,宋昊森投入的资金因恒河映像公司的违约行为而受损,故宋昊森要求恒河映像公司支付资金占用利息,亦不违反法律规定,予以支持。考虑到宋昊森的实际损失,并兼顾合同的履行情况、当事人的过错程度及预期利益等因素,依据公平原则和诚信原则酌情确定恒河映像公司应以未还款项2000000元为基数向宋昊森支付资金占用利息。其中,自2019年11月12日至2020年8月19日按中华民族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基准利率计算,自2020年8月20日至实际清偿之日按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公布的贷款市场报价利率计算。”
合同解除,退回两百万投资款,期间损失的利息他们都争取到了,但所有人都不开心。
勤勤恳恳近一个月,孟真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宋昊森拿着判决书来到曙光律所,把他的代理律师偶都叫出来,冷冷发笑,“这一张纸有用吗?他们人都跑光了!钱呢?!我的钱呢!”
楚文申请了财产保全,但也是无用功,恒河映像公司账上的钱根本没几个钱,每次钱一到就被转走了。
“你不是说我的钱肯定能拿回来吗?”宋昊森看着眼跟前的三个人,他伸出手指狠狠戳着孟真的锁骨,“就由于你给我打包票,我都跟我女友求婚了!”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这案子铁赢,你的钱肯定能拿回来!”她朝着他说,言犹在耳,她保证得那么肯定。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孟真已经连续几天都工作到凌晨三点,如今的脑子木得像一团浆糊,以至于宋昊森扬起手掌时她都没来及躲闪。
就在众目睽睽下,她的脸被扇到一侧,身子一歪,撞到了会议室的玻璃上。
楚文立刻上前挡在前面,“宋先生,你在干什么?!”
“案子我们经过努力已经胜诉了,警方此刻也已经立案调查,等抓到人,调查出他们转移的资金,法院自然会去执行。”楚文不客气地说,“但你此刻出手伤人,我们保留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追究啊!来啊!”宋昊森大声嚷嚷着,“反正我此刻啥都没了!”
几天前她还好心地问蒋明珠,痛吗?
被人扇巴掌痛吗?
蒋明珠没有告知她,她此刻自己体会到了,太痛了。
孟真的耳朵嗡嗡作响,整张脸连带着耳朵都火辣辣的,她听不清办公室的人在说什么,只看见他们向她投来的众多目光。
有几位女律师跑过来安慰她,但她根本听不进去。
太丢脸了,她待不下去了。
仪湘今天也去了法院,吕静的案子立案了,等她回律所听其他女律师讲到这件事,心脏仿佛被揪住,立刻开车往家赶。
仪湘打开次卧的门,安安静静的,她知道被子下的孟真肯定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
仪湘看不见她的小头脑,也不知道她是还是不是在偷偷地哭,这是孟真第1次被人甩巴掌,不要提巴掌,孟真从小到大,就算她们母女俩吵得再凶,仪湘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更不必说是当着所有律师的面,她那么骄傲的闺女,怎么受得了。
“乖宝,母亲回来了。”仪湘轻轻地抚摸着被子,像是抚摸藏在被子下的闺女。
过了许久,仪湘想打开被子,让孟真透透气,但刚掀开一个角就被孟真死死压住。
“我们聊聊天嘛。”仪湘还像哄小孟真似的哄她。
“困了,我想睡觉。”被子里传来孟真闷闷的声音。
“那母亲哄你睡觉?”孟真幼年时期睡觉务 必要仪湘边唱歌边拍她的小肚子,仪湘今天路过幼儿园恰好听到一首儿歌,“母亲今天新学了一首儿歌诶。”
仪湘边轻拍被子,边轻唱:“在区区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种区区的种子开区区的花。”
仪湘的手指在被子上挖了几下,又唱起来:“在大大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种大大的种子开大大的花。”
见她不抵触,仪湘伸出手指在被子里继续深挖。
“在非常大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种非常大的种子开非常大的花。”
“噢,母亲挖到宝贝啦。”仪湘抓住在被子下孟真的手掌。
被子下传来孟真哽咽的声音:“法律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正义根本就没用。”
打赢了官司,却要不回钱。案子她是赢了,却根本没有获胜的喜悦。
仪湘抓着女儿的手心,在里面挖呀挖呀挖,“真真,你还记得我们在家看的一个刑事案件吗?”
“一个女生被前任砍了许多刀,失血过多死亡,她父亲母亲一夜白头,不要任何赔偿,就要杀人犯判死刑。”
“你说对方判处死刑后,他们的闺女能回来吗?”仪湘自顾自地说着,“回不来了,他们知道回不来了,但他们就是要对方也用生命偿还。”
“你说,假如没有法律,这个人会自杀吗?还是说要这两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去反杀这个二十多岁年轻力壮的青年男人。”
“你不要由于一个案子就否定你学了这么多年的法律。”仪湘握住女儿的手,“更不必说这个案子,宋昊森所有的诉求法院都支持了。法律已经做出了公平的审判。只是他的钱还没拿到,假如人抓到了,钱有了线索,他拿到钱,对你肯定又是另一番态度。”
“他此刻没拿到钱,心里不畅快,想找人撒气。你们三个人,两个男的,就你一个女生,他眼中就你好欺负,因此他挑了你这个软柿子来捏。”仪湘恨不得此刻就去甩那个男人几巴掌!
“由于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人情绪崩溃,太不值得了。”仪湘从小给她灌输不惹事也不怕事儿的理念,不料女儿究竟是没用上,“下次要是有人有这种动作,你马上就闪,要是真挨了下,不要怕,立刻打回去!”
“你今天的表现可真不像是我仪湘的闺女。”仪湘边说边把孟真蒙了一头汗的小头脑扒拉出来,“你就应该狠狠地给他一拳!告知他,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孟真侧着头脑,抹掉眼泪,哭哭啼啼地:“太丢脸了,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看到怎么了?”仪湘哄她,“孟律师经手的第1个案子就赢了耶,大获全胜!你要是由于被甩了巴掌,不敢去律所,那他人才会觉得孟真胆子也太小了,她怎么这么不经事儿啊。”
“但是你第2天大大方方地回去工作,别人就会觉得,她可真厉害,心理素质真强,未来绝对可以成为中国最棒的女律师!”
“真的吗?”孟真感觉自己有点被打懵了,心理防线被那一巴掌打破了。
“真的!母亲说的还有假?!”仪湘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擦完又给了她一张纸,嫌恶地说,“擤擤鼻涕。”
“噢。”孟真坐起来擤鼻涕。
仪湘看着女儿慢慢恢复过来,感触良多,之前在家中聊工作,孟真总喜欢跟她爸谈,总说她不懂。她就老想发火,她怎么就不懂呢,她也曾做过律师。
初进律所,她才清楚明白,她真的太久没工作了,职场变化太多,她已经跟不上了。她此刻终于意识到,女儿需要的而不是爸爸,而是需要一个能够给她职场经验的人。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仪湘决定去做那一个人。
经验需要传承,母亲不但能传承给女儿生活经验,还能传授给女儿学习经验,更加能传授给女儿职场经验。
“还困不困?”仪湘看她眼皮快睁不开了,“母亲再给你唱遍挖呀挖呀挖?”
孟真噗嗤笑出声,连忙摇头,大可不必,她不是三岁的小孩了。
“你今天种下的区区种子,一定会种出大大的花。”仪湘摸着女儿的头,盯着她哭红的双眼,安慰道。
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