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纸钱和雪花漫天飘扬。
两口黑棺并排而列,被身穿黑甲的黎家军紧紧围着。
那些兵士,站着的,断肢残臂,遍体鳞伤!躺着的,白布覆面,冰冷寂然!
那一面‘黎’字军旗,被人生生撕裂,只余半截,在半空飘扬!
目之所及,他们任何人脸上,是亲友离世的木然,是无声胜有声的哀切,是国未破家却已亡的悲恸!
蒋涵只觉眼前一黑,全身血液寸寸凝结。
她忍着疼推开吴明的手,浑浑噩噩朝他们走去。
“我二哥和大姐……在哪?”
鸦雀无声。
可蒋涵分明看到那些铁骨铮铮汉子眼里的泪,一滴,一滴,砸落在雪地里!
她转头看向吴明:“你说!他们还在路上是还是不是?”
吴明哽咽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二姑娘!他们已经回来了,请您接他们回府吧!”
蒋涵全身一颤,却倔强的不肯回头。
直至,身后转来兵器零散的跪地声。
所有黎家军都跪了下去,悲声震天——
“请二姑娘,扶灵归家!”
蒋涵沉默了许久后,才走向棺柩。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让她痛不欲生。
终于,她看清了灵枢内的两人。
她意气风发的二哥,银甲破碎,万箭穿心;
她英姿飒爽的大姐,红妆染血,长qiang透胸。
蒋涵的泪仿佛再止不住,她颤手轻抚上黎雲清的脸,声如泣血。
“你不是说,姐夫会护着你吗?”
“你不是答应,我守着将军府就能等到你们平安归来吗!”
她气血翻涌,泣不成声的哭喊:“姐姐,你怎么骗我——”
蓦的,她吐出一口鲜血,直直跪在灵枢前,再无意识。
“二姑娘!”8
蒋涵再次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摆设。
她惊坐起来,凄厉的哀乐骤然入耳。
她朝外看,丧幡飘扬,满目皆白。
蒋涵坐在那里,泪突然就滚落下来,她终究没求来他们的平安……
这时,门口响起一个沙哑的嗓音。
“二姐,你醒了!”
蒋涵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稚嫩少年通红着眼睛站在门口,手中端着汤药,双眼猩红。
她心一颤:“宁州?你不是在城外军营,怎么……”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黎宁州回来,自然是为了奔丧。
他快步进门,将药汤勺起,喂到蒋涵嘴边:“二姐喝药,以后宁州会替二哥大姐照顾好你。”
闻言,蒋涵心口仿佛有刀在狠搅。
黎家兄弟姐妹,任何人都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爱。
可若不是她和王骁勇的纠缠,他们又怎么会死?
她指尖攥入掌心,泪一滴滴砸在被子上:“宁州,黎家……只剩我们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
蒋涵神情一凛,忍着疼让宁州扶她起身。
一进灵大堂,那两口灵枢,就让她心底如同针扎。
她强忍悲痛,看向站在那里的顾之安,以及他身后的一双襁褓。
“你为啥呢无论我姐姐?”
顾之安并没回答,而是高声宣告:“今日过后,我顾家的孩儿,与将军府再无瓜葛!”
蒋涵全身一震,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她大姐黎雲清尸骨未寒,她的大姐夫竟然抱着孩子在灵堂前就要和黎家划清界限!
蒋涵死死抓住黎宁州的手腕,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她几乎从齿缝中挤出声音::“凭什么?他们也是我姐姐的孩子!”
顾之安静静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由于俺要他们活。”
他话里之义,如当头一棒,让蒋涵头晕目眩。
等她回过神来,顾之安已经领着娃走到了门口。
蒋涵突然出声:“顾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大姐?”
顾之安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许久,他的声音才响起:“顾之安此生,永不续弦。”
永不续弦又为啥不救大姐?
蒋涵没忍住,终是不顾伤势朝顾之安的背影追了出去。
不想刚到府门,就看到王骁勇站在不远处,顾之安躬身在汇报什么。
她猛然停下身形,王骁勇转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个悲恸,一个漠然。
蒋涵陡然绷不住情绪,逐步走到王骁勇面前:“你有啥怨,都可以冲我来,黎家和那些边境的将士都是无辜的!”
“冲你?”王骁勇凉薄的凤眸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此战惨败,边境几乎失守,本王未追究将军府的过失,已是仁慈!”
“莫非黎家连几个人都牺牲不了吗!?”
蒋涵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心底最软的那处,仿佛被人生生掏空。
她眼神一点点寂灭下去:“我早就应该清楚明白的……你早就不是我的王骁勇了。”
闻言,王骁勇心脏猛然抽痛,像是有啥在胸腔里啃噬。
他捂住胸口,面露痛色。
蒋涵已被泪水覆了满脸,声声嘶哑。
“摄政王说的没错,将军府的使命,历来便是忠君报国,护佑万民。”
“我的爹爹,我的兄长,黎家的祖祖辈辈们,从不敢忘。”
她直直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可我大姐说过,黎家人,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死在肮脏的手段下!”
王骁勇一怔,却见蒋涵拔下头上玉簪,一头青丝,瞬间披落。
他眼神瞬间变了。
蒋涵惨然一笑:“看来摄政王还记得这是陛下给我们赐婚的信物。”
王骁迅猛然上前一步,不过,‘啪’的一声脆响!
那玉簪,一截落在地上摔的粉碎,一截在蒋涵手里,沾染鲜血!
风,吹起蒋涵的发,她满脸决绝,字字泣血。
“自今日起,我与摄政王,前缘尽消,日后再见,只论君臣,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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